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,《庄子 》中《齐物论》的核心,是表达了“万物齐一”的理念。很多人理解“万物齐一”都是看作“一切事物归根到底都是相同的,没有什么差别。”这句话表面看似没有什么问题,但是底色却是“无感”的。中国的经典其实并非西方哲学著作一样逻辑溯源,而是一种体验的表达,是有感在其中的。

“万物齐一”是一种感受,即当你学问通达,感知相融,才知道,所有万物,他们本来就是一个源头不断衍生的。这是一种整体全息的感知,并非分散个体的某种联通。只要你有艺术体验,即能从内在明白这个道理。如若无感,则理解其实无从谈起。

无感而看有感之书,只能降解为概念的记诵推衍,其实已经差之千里。而很多研究,多是看多方他人的注解,来猜那个本意是什么,这都是做外家功夫,没有体验则很难深入其中,只能做文字功夫。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比如庄子提出的“三籁”的说法。我们现在听到一个优美自然的音乐,常常会赞其为“天籁之音”,而“天籁”的概念即来自《庄子 齐物论》,除了天籁,还有地籁,人籁。

《齐物论》中说:“ 地籁则众窍是已,人籁则比竹是已,敢问天籁。”子綦曰:“夫吹万不同,而使其自己也,咸其自取,怒者其谁邪?” “籁”其实是指排箫,这里是以乐器作为比喻,说的是人的意识层级不同,对世界的理解不同的问题。

地籁,是风吹过地上的自然孔窍而产生的声音。这也是埙一类乐器最早模拟的具体情境。古人观察到这一特别的现象,进而会将其提炼成为乐器,用提炼后的乐器吹奏,则是人籟。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二者的区别是,一个是自然中的两个因素相应而产生,即风和地上的空窍相合。另一个是用人的呼吸代替风,用取自自然的素材做成的乐器吹奏,是人为的一种升华。这里是以排箫为例,即是以竹做排箫。

地籁和人籟,是取法自然而人提炼文化器物的过程。在中国书法的书体中,地籁则如同甲骨金文,是将自然之象记录,并未有太多人的思维成分。而人籟则如同隶书、楷书、行书,是人提炼后的一种应用,是用了人的思维对原有进行了改造。从书法的艺术性来说,这也是两种境界。

地籁是初始的模仿临习,而人籟则如同自我意识的贯入。故而地籁与人籁也是一种艺术认知的两种状态,即由学他人的“无我”到自我意识的“有我”层面。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关于庄子的“三籁”说,成玄英注释中说:“ 地籁则窍穴之徒,人籁则箫管之类,并皆眼见,此则可知。惟天籁深玄,卒难顿悟。”其实,地籁表达的是人所看到的一种“没有规律的现象”,这是一种表面,要知道人的感知是一种以自我感知能力为中心的,故而地籁的象即是一种未察觉规律的现象。

而人籁则是人用人的另一种技术模拟了这一现象,即发明乐器。其实乐器就是对之前所观察之象的一种模拟。而“天籁 ”则是一种更深的境界了,故而成玄英认为其“深玄难悟”。如果说地籁和人籟是可以通过现象总结分析而理解的话,那么天籁的理解却的确需要一种体验了。

没有体验则无法感知到,只能归到所谓“境界”的名相中,其实境界是要“入境”才能体会,不能只做名相归纳就放过了。文中对“天籁”的描述是“ 夫吹万不同,而使其自己也”。这个意思是人籁虽然有自我意识,却是一种刻意,且表达是有限的,故而无法“吹万不同”。而地籁的确可以“吹万不同”,却是无意识的,不能自已。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所谓天籁,则是有规律支配的自然。地籁是人没有察觉规律的自然,二者之区分是因人的感知规律的有无而产生的。因为自然就在那里。如郭象注:“夫天籁者,岂复别有一物哉?”“物各自生而无所出焉,此天道也。”

人所察觉的万物现象背后本有一个规律,故而“ 咸其自取,怒者其谁邪?”,所有现象都是规律使然因条件具足而产生的,而人是以自我感知为中心去判断的,并会赋予自己的情感表述。比如“阴风怒号”。故而人所听到风的怒吼声只是对风声的表述,除了风,还有谁呢?

憨山大师曾说:“ 齐物论之下手工夫直捷示人处,只在‘自取、怒者其谁’一语。此便是禅门参究工夫,必如此看破,方得此老之真实学问处。殆不可以文字解之,则全不得其指归矣。”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故而,天籁则是一种有规律支配的自然,是人的一种对终极规律的认知境界。人籁是人自我的一种认识,地籁是对现象的认识,天籁则是对道或客观规律的认识。

在书法中,称之为天籁的,则是大草书。草书也如韵律表达的规律一样,既不是刻意为之的控制,也不是无所规律的乱写。写草书其实是获得一种自如的能力,这个能力是在某种规律下的自然发动,故而大草书的作者也并不会十分明确下一笔是什么。

书法的最高境界也如同天籁一般,其实三籁说的是证道的过程。由地籁的现象观察,到人籁的自我总结,到天籁的本体认知。自然规律显化为现象本来并没有分别,是人的认知能力不同才有不同层面的认识和表达。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《齐物论》中记载子綦说:“ 今者吾丧我,汝知之乎?”“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,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。”“丧我”并非迷失丢失自己,而是去掉了自我的一种执着。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书法的境界,则是“观、记、忘”三层。

从最开始的观察现象,到对现象的模拟,再到印证最后的规律。前两者都是以“我”出发看问题,到最后的“忘”才到了去掉这个执着的观察点,从更全息的角度去印证规律。也就是书法所说的“心手两忘”。这时候人成为了一个载体,非我写字,而是某种规律通过我而表达出来。

故而,地籁是最粗浅的一种现象观察,是感官整理,如同取象而做象形字,也如书法初学临帖;人籁是将观察细化而模拟,是去粗取精,如同为便捷而有不同书体,也如书法有了自我表达意识;天籁是转换了观察点,进入与自然和道的同频,如同大草书,不写而写,不是人的书法表达,而是书写规律的表达。

庄子的“三籁”与书法的境界

天籁的境界中,人是一个过滤网,自然和道穿越我们而表达为德。这才是古人所说“自然”的境界的本意。人成为了自然,并不是那个执着不动的观测点。

这个“天籁”的境界,也如同奥修所说: 你可以在各处找到主观的艺术,如绘画、诗、音乐等,它由情绪而出,自头脑而生; 但是客观的艺术则是来自于心的空性,你成为一把笛子;一枝中空的竹子,于是,宇宙透过你歌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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